文/文刀贰

这是万梓良。

上世纪八九十年代，他在港片里演遍了大哥。

大背头，雪茄烟。

拳打父兄，忘恩负义，穷凶恶极，无恶不作。

戏外却是痴情种。

与邓萃雯交往时，他可以不顾尊严与脸面，在大马路上为情下跪。

后来娶了恬妞为妻，也全心全意地对人家好。

不仅为她举行了风风光光的婚礼，还把她的孩子视如己出。

他曾经站在大时代聚光灯的中央，风头无二。

举行婚礼时，邵逸夫是主婚人，周星驰是伴郎，整个香港演艺圈都要赏他面子，给他送上贺礼。

1986年时，他主演的《流氓大亨》到内地作宣传，前来看他的人把马路挤得水泄不通。

真不假，有图为证。

而这一个年逾六十，病痛缠身，频繁被拍到现身乡镇商演，被调侃“赚养老钱”的过气香港艺人，也是他。

是大哥大、是痴情人、也是落魄老头。

曾是天之骄子，也受尽了人生无常与人情冷暖。

01、贫家少年，一朝改命

1957年，万梓良出生在台湾省的一户胡姓人家。

胡家贫寒，家中共有九个子女，再没有能力再去抚养小儿子，就送与了万家。

万梓良因此姓了“万”。

后来，万家举家迁往香港，万梓良也就去了香港。

但命运没有因此改变，胡家穷，万家也穷。

万梓良只不过是从一间茅草屋，换到了另外一间茅草屋。

唯一幸运的是，养父母对他不赖。

整一个童年，他都沐浴着温暖与爱。

可世事无常，命运施予生活的重锤，一棒接着一棒。

初中时，养父去世了，家里霎时间没有了经济支柱。

从此以后，他与养母和三个姐姐相依为命。

与生活作搏斗的重任也落到了这个小小少年身上。

中学毕业后，他不再念书，一脚踏进了社会。

一边是朗朗读书声，一边是穷人家的少年早早开始谋生。

离开学校以后，万梓良当过母校的秘书、做过洗车行的杂工，零零碎碎的苦力都做过了。

一直到19岁这一年，命运才舍得给他馈赠。

这一年，香港丽的电视台招收艺员。

不甘于一辈子在底层做苦力的万梓良，面对着这一个摆脱贫困的良机，抱着试一试的心态，也前去面试了。

因为五官算得上清秀上镜，他成功获得了面试官青睐，得到了一张为期五年的合约。

他的事业运相当不错。

入行后不久就是主角，在剧集《三少爷的剑》里，饰演的是男一号三少爷。

在后来的几年里，他又接连主演《太极张三丰》、《浮生六劫》等剧集。

很快就混成了丽的头号小生。

1979年，他第一次出演电影——许鞍华的处女作《疯劫》。

虽然是初来乍到，却一鸣惊人

这部电影在金马奖上一连斩获了三大奖项。

许鞍华出名了，万梓良也出名了。

02、为爱下跪，风头无两

好景不长。

1981年，丽的被英国母公司转让给了澳大利亚某财团，一时间商誉大降。

次年，丽的被改名亚视。

谁也无法预知后面的胜负局面，许多艺人因感到前途未卜，都开始谋划着出走。

其中便包括了万梓良。

因为想转型为电影演员，他转而投奔了邵氏电影。

极幸运的是，邵逸夫十分器重他，把他认作了契子，对他不可谓不厚爱。

在邵氏的前三年间，万梓良出演了《男与女》、《新飞狐外传》、《唐朝豪放女》等影片，林林总总加起来有十多部。

其中，《男与女》还让他获得了金马奖和金像奖的影帝提名。

1985年，邵氏调整产业结构，把重心从电影制作转向了电视剧制作。

万梓良也跟随着公司，回到了拍摄剧集的轨道上。

这一年，他因出演剧集《薛仁贵东征》收获了爱情。

在拍摄过程中，他结识了彼时刚刚出道的邓萃雯。

那时的邓萃雯年仅19岁，俏丽无敌，也因此招致了美貌的烦恼，追求她的公子哥多如过江之鲫。

每每收工，都有不少追求者前来骚扰。

作为前辈的万梓良挺身而出，主动充当护花使者，长此以往，两人就有了在收工之后结伴同行的习惯。

久而久之，两人情愫渐生，步入爱河。

甜蜜没有持续多久，两人的感情就出现了种种问题。

邓萃雯因从小缺爱，谈恋爱之后便把安全感投射到了万梓良身上，由此变得骄纵任性。

每每闯祸，都要万梓良擦屁股。

她还要时刻验证万梓良对她的爱有几何。

最过分的一次，她曾经要求万梓良在路上对她下跪道歉。

而对方宠溺至极，照做不误。

看似甜蜜，实则矛盾丛生。

仅仅持续了两年，这一段感情便不欢而散。

情路坎坷不顺，演艺之路却未辜负于他。

1986年，他出演的剧集《流氓大亨》热播，一度打破了邵氏的收视记录。

一时间，天下无人不识万梓良。

不过，也是因为这一部戏，他“戏痴”的称号在业内传开了。

“痴”到什么程度？

痴到拍打人的戏份时，无论对手戏演员是男是女，他都不留情面，不留余地。

百分之百真打，令人闻风丧胆。

第一个惨遭毒手的演员，是在剧中饰演他弟弟的吴启华。

导演刚喊完“action”，万梓良便一秒入戏，把一旁的垃圾桶扣到吴启华头上。

还没等对方反应过来，又将他推搡倒地，一顿拳打脚踢。

可怜的吴启华，下戏后生了一顿闷气回到片场，非但没有得到对方道歉，还要忍受对方大言不惭的说教：

“后生仔，你别想着学人家摆拍，这都忍受不了，就自断后路了。”

作为女演员的郑裕玲也没能幸免。

开拍之前，她特意戴上了保护用的牙套。

但无济于事，猝不及防、重重的一记巴掌打过来，她的脸霎时间红肿。

留下心理阴影的还有剧中饰演他妹妹的周海媚，被一连掌掴几十下，面部肿胀不堪。

虽留下了恶名，但收视率还是眷顾于他，观众的呼声抵消了同行对他“戏痴”之名的忌惮。

《流氓大亨》过后，邵氏的资源又进一步向他倾斜。

此后的他，出演了《生命之旅》、《他来自江湖》、《大家族》等剧。

每一部都是台庆级别的大戏。

在电视剧领域，万梓良独步天下，连连擒得邵氏收视桂冠和大制作。

在电影领域的他，同样是风头正盛。

1986年，《流氓大亨》热播的同年，他因出演电影《兄弟》，再次获得金马奖影帝的提名。

1987年，他与发哥在《江湖情》成为一对双子星，在其中饰演一手遮天的反派大哥。

同年，又出演续作《英雄好汉》，再续枭雄风采。

1988年，凭借着在《旺角卡门》里饰演残暴不仁的黑帮头目，他获得了金像奖最佳男配角的提名。

这些角色虽然都是反派配角，但也让他“江湖大哥大”的荧幕形象深入人心，伴随他直至今日。

1988年，凭借着黑帮片《大头仔》，他把金马奖影帝的奖杯捧回了家中。

演艺之路获得了嘉奖，感情也开花结果。

因为这一部影片，他邂逅了第一任妻子恬妞。

恬妞有过婚姻经历，并育有一女，但万梓良毫无芥蒂。

1992年，由他主演的剧集《巨人》再度获得了年度收视冠军。

也是这一年，他把家人的劝阻与闲言抛在了脑后，把恬妞娶进了家门。

婚礼极尽风光。

现场全程由TVB直播，主婚人是邵逸夫，司仪是当年的港姐冠军郭蔼明。

伴郎的阵容更是豪华：周星驰、任达华、吴镇宇。

婚礼上，万梓良信誓旦旦：三个人，一条命。

他宁愿不留亲生骨肉，也要把恬妞的女儿视如己出，给她们全心全意的爱与安全感。

但遗憾的是，因为性格不合，加之婆媳关系不佳，这一段曾经一度万人瞩目的姻缘，终归在四年后结束了。

小家庭分崩离析的同时，万梓良在荧幕上长达十余年的黄金时期也结束了。

结婚之后，他在荧幕上的产出逐渐减少，邵氏一哥的地位也拱手让人。

1993年，由他主演的《龙兄鼠弟》收视率垫底。

在1995年拍摄完《万里长情》后，万梓良便告别了演艺圈，把注意力转移到了创业上，在内地开办了服装公司。

此后他在荧幕上的亮相，多为友情客串。

京圈的影视作品《编辑部的故事》有他的亮相。

《古惑仔》系列里，也留下了“蒋天养”这一经典角色。

进入千禧年后，随着香港演艺圈式微，青春不再又早已志不在演戏的万梓良淡出了观众的视野。

一直到2010年方才宣布退出。

只是这时，演艺圈已经换了天地，分配给他的只有无关紧要的配角。

“万梓良”这三个大字从前在演职表里排在最前头，到了此时，要翻到很后面才看得到。

03、戏里无恶不作，戏外仗义行仁

戏中的万梓良是无恶不作的反派大哥。

戏外的他虽也是演艺圈的大哥，但有情有义，热衷于提携后辈。

他与周星驰之间的知己情谊，曾是一段佳话。

二人结识于《生命之旅》的片场。

一位早已经是大咖，另一位只是“死跑龙套的”。

偶然间注意到小辈表演的万梓良，夸了一句“有天分”。

也许只是随口而出的夸奖，却给了周星驰莫大的自信。

后来李修贤要拍《霹雳先锋》，万梓良又顺势把这位在片场认识的小后辈推荐了过去。

凭借着这一部电影，周星驰一鸣惊人，一举获得了金马奖最佳男配角的殊荣。

在颁奖典礼上，腼腆的他感谢了万梓良的提携。

台下的万梓良也回以了欣慰的笑容。

某种程度上，我们可以说，没有万梓良当引路人，就没有后来名扬天下的周星驰。

不仅是周星驰的恩人，也是林家栋的。

刚步入千禧年代的时候，林家栋和无线合约期满，险些失业。

他想到电影领域发展，但苦于没有门路。

救他于水火之中的是万梓良。

对方把他带到了刘德华面前，让他成为刘德华公司的一员。

从此以后，就有了刘德华电影里的“金牌绿叶林家栋”。

后来，林家栋凭《树大招风》获得了影帝，也特意感谢了万梓良。

获得相同恩惠的还有姜皓文。

在无戏可拍的时候，万梓良曾向业内知名监制引荐他。

即便是曾在片场惨遭他“毒打”的周海媚，也承认得到过这位大哥的照顾。

初入行时的她缺乏演戏经验，在拍哭戏的时候始终掉不下眼泪。

导演和现场许多工作人员都愤然而去，徒留周海媚一人在原地惘然，慌张到大哭。

此时，只有万梓良留在原地。

他见状便把导演和工作人员招呼回来，嚷嚷着“她哭了，她哭了，赶紧回来”。

虽然没有直接给予安慰，却还是替周海媚化解了尴尬。

04、昔日荣华褪去，徒留唏嘘

曾经扬名立万，曾经帮助过许多人。

但随着年岁渐长，好运还是不可避免地离他而去。

今时今日，万梓良的肖像不再是“江湖大哥”，而是“落魄老人”。

在圈里丢了风光，在大众面前丢了体面。

早在与恬妞离婚时，万梓良的演艺事业就已经走到了下坡路，邵氏一哥的地位已经离他而去。

后辈人才辈出，轮不到他叱咤影坛了。

这一边是演艺事业的落幕，那一头是服装生意遭遇97年金融风暴，连连亏损，还被传出卖房抵债的消息。

人生就是像这样，不知道在哪个节点，便急管繁弦往下坠。

与此形成对比的，是周星驰的风光。

当年那个跑龙套的，此时已成了星爷。

可曾经过硬的交情，却因为一个小小的误会烟消云散。

1997年，周星驰筹拍电影《喜剧之王》。

作为圈中故交，万梓良收到了出演的邀请。

为人仗义的他，二话不说前来助阵。

但世事难料。

拍摄进行时，周星驰临时更改了行程，把原定于次日上午的拍摄任务腾挪到了下午，并遣人前往万梓良下榻的酒店告知其人。

哪知道万梓良恰好临时外出，一来二去，工作人员就忘了此事。

次日，万梓良在片场独坐了半天，始终不见人来。

虽是乌龙，却致使他心寒不已，后来他便以“没时间”为由，推掉了拍摄。

原定于他的角色，便由吴孟达出演。

即便周星驰试图补救，在《喜剧之王》的片尾特别感谢了他。

但两人不合的传闻，还是不胫而走。

2018年周星驰拍摄《新喜剧之王》时，曾透露过自己曾经多次邀请万梓良，但均未得到回复。

这一段情谊由此成了无头悬案。

把时间线拉回千禧年代。

2002年，万梓良娶了小他16岁的空姐郭明黎为妻。

两人后育有一子。

此后的他移居内地，在荧幕上亮相的次数寥寥。

2010年，54岁的他宣布复出。

56岁时，出演电影《悬赏》，获得金像奖最佳男配角提名。

62岁时，又凭借《麦路人》，再获得金像奖最佳男配提名。

这两次提名，并没有拯救他暮色沉沉的演艺事业。

绝大多数时候，他得以出演的仍只是小配角。

这些年来，他出现在新闻中的形象多是“四处走穴的过气艺人”。

又或是操持着昔日威风，摆起架子，到处收徒弟。

更有“揩油美女”、“向干女儿索吻”等一系列令人感到一言难尽的负面新闻。

“万梓良糖尿病”；

“万梓良被送入精神病院”；

“万梓良晚节不保”；

“万梓良坐路边痴笑”。

这些真真假假的词条，构成了一个落拓可怜的老人形象，与记忆之中那个港片黄金时代的大哥大相去甚远。

无常世事与人情冷暖在他身上游荡过一遭，掳走了风度与风头。

可叹，南柯一梦。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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