这部伊朗新片，看到窒息

去年的戛纳电影节上，伊朗影片《金币灰黄》关注度很高。

它提名了金棕榈奖，最后收获了费比西单元竞赛奖。

但这部在国外“开花”的影片，却在伊朗国内一度无法上映。

究其根源，或许是太真实地刻画出了伊朗的社会现状：男权社会之重、女性地位之低、原生家庭之苦、经济危机之剧。

今天，我们就一起来聊一聊这部扯下遮羞布之作。

年近40岁的莱拉和年迈的父母、寄生虫般的4个兄弟蜗居在一起，她不仅服侍着全家人的生活，还担负着家族的大额开支。

大儿子在商场厕所里当清洁工，他既管理不好自己的身材，也管理不好自己的人生。女儿生了一个又一个，终于接到了男宝，但一堆孩子让他的生活更加贫乏。

二儿子原本在工厂里做事，但工资一直被拖欠。工人罢工和防暴警察的闹剧，是压倒工厂的最后一根稻草，他也失去了工作，回到了阔别已久的家中啃老。

三儿子是全家人里最聪明的一个，但鼠目寸光的父亲并未供养他完成学业，他走上了诈骗的歪道，背负了严重的债务危机，每天东躲西藏，还想入股皮包公司再干一票。

小儿子是入不敷出的出租车司机，头脑简单，四肢发达，除了自己健壮的体格和美国摔跤比赛，他不关心其他任何事。

全家的贫困根源就是摆着“大家长”之谱的父亲，他愚昧又短视，不给孩子受教育的机会，拆散孩子们的自由恋爱，不对财产做出合理规划，只是疯狂迷恋旧家族制的荣光，企图用真金白银换来族长之位，以获得族人的敬仰。

对于全家唯一的清醒人莱拉而言，窒息感笼罩在她头上。她聪明却未获得教育学历；她的真挚恋人被父亲的谎言吓跑；她独立想出了挽救家族财政的点子却势单力薄。

莱拉努力劝说兄弟，把他们与自己拉到了同一条船上。她瞄准了商场店铺，打算将此收购并做长期投资。但显然，他们缺少本金。

父亲积攒半生的40枚金币，本可用来做教育投资或帮助子女摆脱困境，但他偏偏要追逐虚无缥缈的家族荣光。他一门心思想用这些金币赞助表侄儿子的婚礼，从而接过表哥的族长之位。

父亲自觉这是一件很了不起的事，实际的好处不过是能在墓碑上刻上“族长”二字以满足自己无限膨胀的虚荣心。精明的表侄看透了这一点，以虚幻的牌匾收取实际的利益，觊觎着他的金币贡品。

莱拉当然不愿看到父亲泥足深陷，她想到了并不周全的掉包计。但这一次，兄弟们不一定与她站在同一战线。这些愚昧粗浅的男人们，只会幻想富裕的荣光，却对未知的可能性畏葸不前。

影片的英文名是Leila’s Brothers，直译为“莱拉的兄弟们”。

毫无疑问，敢想敢拼的新时代女性莱拉是本片的中心人物，由她蔓延出的关系网带出了父母兄弟等次要角色。但囿于传统男权社会和守旧之家，她的才华无处施展，就像被困在了父兄编织的罗网中。

父亲极力拆散她与真爱的情缘，强迫她嫁给族人，以让自己脸上有光。讽刺的是，现实的族人因他们家的贫困敬而远之，无人愿意娶莱拉。母亲是受害者，也是父亲的帮凶，她把所有问题的根源都指向莱拉，张口闭口“都是你没结婚造成的”。

兜兜转转、拖拖拉拉，莱拉熬到了40岁。20岁的莱拉尚且懵懂无知，仍由父亲主宰人生；40岁的她终于燃起了反抗意识，也因此成为了家族的异类。

当然，她的自我也只觉醒了一半，纵然掌掴了父亲一巴掌，却并未与家族彻底决裂。她拖着不成器的兄弟们，努力维持着一大家人的开支，就像老牛拉着破车缓缓前行。

我们不能苛求莱拉，因为她的认知受限于时代和社会。放在好莱坞电影里，一个绝佳的创业点子，通常是大女主爽文的开端；但在伊朗电影中，大女主的归途是继续憋屈。

片中有一处桥段令人印象深刻：兄妹们打算去筹集资金，虽然只是去拜访了皮包公司，但哥哥们自然而然地把莱拉排除在外，不让她与之同行。随即，影片出现了开场半小时以来最现代化的大楼，一行人浩浩荡荡地踏入了豪华干净的电梯。同时，意兴阑珊的莱拉步入了房屋外搭建的简陋升降梯。

看到兴师动众兄妹们创业失败了，不由得感慨“金币灰黄”这个中译名取得精妙。在穷人的世界里，哪有金碧辉煌的未来呢？即使有积攒半生的金币，在穷人思维的主导下，最后也沦为了不值钱的废纸。人生在不停地幻灭，时间久了，便也成了习惯。

除了女性话语权问题，《金币灰黄》的另一重点是让人喘不过气来的原生家庭。

不能为子女指条明路的父母，在控制欲的趋势下，让孩子的人生越过越糟。可被孝义绑架的关系，哪是那么容易挣脱的呢？

莱拉父亲在孙子出生时展开了久违的笑颜，他与妻子心心念念的都是“生儿子”。但片中也未呈现出他们对儿子过于浓密的感情，只是完成社会责任般地生出“接班人”。

莱拉和家人之间没有爱与依恋，无奈被血缘关系绑在了同一屋檐下。她无数次诅咒父亲去死，但当死亡真正降临，又深觉五味杂陈。

父权家庭不会因为父亲的逝世而消亡，因为兄弟们会义正辞严地接过摇摇欲坠的接力棒，继续剥削莱拉的劳动价值。

《金币灰黄》是导演赛义德·鲁斯塔伊导演的第三部长片，前作《永远的一天》围绕脱离贫困家庭远嫁的女儿与一家人博弈的故事展开，《650万》则是与缉毒警察有关的犯罪类型片。

《金币灰黄》可以说是汲取了文艺片和商业片的精髓。一方面，它充分继承前辈电影人阿巴斯（《樱桃的滋味》）、马基迪（《小鞋子》）的现实主义传统，用以小见大的家庭情节剧折射伊朗的当代社会。另一方面，它又以流畅的场景调度，将家族的权力接替和成员关系拍得如《教父》与《洛可兄弟》般荡气回肠。

从这层意义上来看，《金币灰黄》是今年目前为止，最值得观摩的伊朗新片。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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